第04版:美食之都

食/故/事

母亲带回的那两把香椿

■颜巧霞

有一年,母亲去弟弟工作的安徽小住了一段时日。她一回家就给我打电话,神秘兮兮地说:“你带了一样好吃的,赶紧来拿!”

母亲的话语让我的心生了翅膀,我迫不及待地去见她,她解开行囊取出了一个白色塑料袋,又把袋子掀开,两把嫩芽露在我面前。母亲乘了近6个小时的车,这两把嫩芽一点也没有蔫头耷脑,还是鲜嫩嫩的模样。它们的色很特别,不像母亲种的小青菜,纯粹的绿,也不像菜园子一角的黄芽菜,简单的黄。它们是红绿相混的色,芽叶的红色是枫叶的暗红,茎干的绿倒是碧翠的绿。芽叶椭圆形状有可爱的锯齿,像一片片有着奇异色彩的羽毛。

我不认识这两把嫩芽,问不识字的母亲,她说:“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菜,蓉蓉(我弟媳)给你买的,我在安徽吃过了,香得不得了!”我抓起它们嗅了一嗅,有一股奇异的香味,心里简直有个呼之欲出的名字,这是不是“香椿”啊?

我把母亲给的两把嫩芽叶带回家。到家,曾做了多年农技员的公公一眼看出:“这是香椿,我们这里市场也有卖,多从外地运来,价格也贵,不是我们这里的家常菜蔬!”

公公说香椿的价格贵,我倒想起来张爱玲的小说《创世纪》。《创世纪》里的紫薇长得端凝秀丽又有着丰厚嫁妆,这人物的原型张爱玲在一篇文章里交代了,是她的姨祖母,是晚清重臣李鸿章的小女儿,小说里写紫薇时常陪着公公讲戚文靖公的旧事,紫薇的父亲戚文靖公便是晚清重臣李鸿章。书上说这戚文靖公最克己,就喜欢吃一样香椿炒蛋,偶尔听到新上市的香椿的价钱,还吓了一跳,叫以后不要买了。后来还是管家想办法哄他说是自己园里种的,方才肯吃。

张爱玲的意思当然是夸她的外曾祖父,贵为一代名臣却节俭有加,我却看到了香椿历年来价格的贵和香椿炒蛋的美味。

还有一次读书,翻到台湾作家张晓风写的《香椿》,她写:“我把树芽带回台北,放在冰箱里,不时取出几枝,切碎,和蛋,炒得喷香的放在餐桌上,我的丈夫和孩子争着嚷着炒得太少了……”读得我口齿生津,心心念念地想哪一日也去尝一尝香椿炒蛋?

没料着,与香椿的一场缘分是弟媳给的。弟媳打来了电话,她问:“姐,妈妈到家了吧,我别的也没东西给你,就让妈给你带了些我去市场上买来的香椿、豆皮、酱菜……”她接着在电话里指导我:“香椿切碎用来蒸鸡蛋、炒鸡蛋都好吃,也可以拌豆腐……”

她哪里知道我早就在多个作家的书中看到过有关香椿的食单,她的指导当是“温故知新”。我把香椿芽切得碎碎的,大小仿佛豌豆那么大,香椿切得越碎香味越大,真是粉身碎骨地香,整个厨房里都熏染了这香气。我取了母亲给的土鸡蛋,敲破在瓷碗里,把香椿芽的碎末倒进蛋液里去,往蛋液里倒上适量的食用油,又舀上一勺酱油,挑少许精盐均匀地搅拌起来,上微波炉蒸,蒸出来的鸡蛋上了桌,滑滑嫩嫩有特别的异香,瓷盘子不一会儿就舀了个底朝天。

第二日把剩下的香椿接着切碎,放在鸡蛋液里搅拌均匀,开火烧热锅,倒油;油热,倒入鸡蛋香椿蛋液,小火摊煎数分钟,等蛋液呈薄饼形状,用铲子把鸡蛋薄饼翻过另一面,文火继续煎上数分钟;用铲子刃把鸡蛋薄饼切成小小的块,装盘上桌后,饭都不吃,就吃这香椿鸡蛋了。

吃着弟媳特地去市场上买来、母亲千里迢迢背回来的香椿,我想着张晓风写的:“椿树是父亲,椿树也是母亲,而我是站在树下摘树芽的小孩。那样坦然地摘着,那样心安理得地摘,仿佛做一棵香椿树就该给出这些嫩芽似的……”作家是在说她的父母亲无所求地给她许多的爱,就像椿树年年给嫩芽。我的亲人们没有椿树,也给嫩芽!又是一种怎样的情意?

后来,我也去超市里买过外地运来的香椿,不知道怎么回事,一样的制作步骤,那香椿蒸鸡蛋、香椿拌豆腐总没有弟媳买、母亲带回来的那两把香椿的味道好!

也许不是香椿的味道变了,只是我这个吃香椿人的心境变了,食物只有怀揣千般心意去吃,才会有那份不可名状的好滋味吧!

2022-08-28 食/故/事 2 2 淮海晚报 content_192702.html 1 3 母亲带回的那两把香椿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