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陆金美
那日在老家,发小抽干鱼塘。我临走时,他送我半篮子小河鱼。篮子里的小河鱼虽已刮鳞、剖腹、清洗干净,但我还是非常熟悉,小鲫鱼、鲹鲦、鳑鲏、虎头鲨、泥鳅、麦穗鱼、小翘嘴鲌,还有小虾子。
老家位于里下河,水资源丰富,河塘沟渠不计其数。小河鱼就是生长在这些河塘沟渠里的一些似乎永远长不大的小鱼。像鲹鲦、虎头鲨、鳑鲏、麦穗鱼、泥鳅、虾子等这些野生小鱼,只要有水域,就有它们的身影。即便新开的沟渠,只要有水和草,它们就像神仙一般地飞来了。站在堤上,就能看到“无数小鱼齐乱跳”的场面,它们在水面快活地觅食、嬉戏、跳跃。
我小时候居住的村子,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蹚网。蹚网是用三根扁平的竹片扎成一个三角形网兜,固定在一根长长的竹篙上。那时,大人都忙于队里的农活,我们孩子就背着鱼篓,扛着蹚网,相约去附近小沟里蹚鱼。我们把蹚网往沟里一放,两手紧紧地握住竹竿,沿着水底用力向前推,蹚网借着我们的身体力量,慢慢地向前,躲藏在水草和蒲根旁的小鱼纷纷逃进网里,蹚网里聚集的水草越来越多,我们心中也满是期待。慢慢将蹚网拖上水面,将网里的水草倒在沟坡上,就看见水草里有动静,心中一阵惊喜,忙用手扒开水草,果然里面有鲹鲦、小鲫鱼、虎头鲨、泥鳅、罗汉鱼。运气好的时候,还能蹚到大黑鱼、鲤鱼等。蹚上十几网,鱼篓里就有二三斤小杂鱼了。蹚网在水里的推动声和蹚到鱼的尖叫声、笑声此起彼伏,真是:吃鱼不得取鱼乐。
到家后,把鱼篓内的鱼倒在桶里,都是活蹦乱跳的各种小鱼,最长一拃,最短大拇指长。母亲先把一拃长的鱼用刀刮鳞,剖腹清除内脏。大拇指长的鱼,处理的时候不用刀,也不去鳞,左手捏着鱼头,右手在鱼的腹部掐个口子,大拇指和中指在腹部一挤,鱼的内脏便从腹部的口子里流了出来,而且内脏完好无损。掐小鱼是个技术活,如果用力太大,就会把鱼胆掐破,胆汁流到腹腔,吃起来恐怕苦不堪言了。母亲把处理好的小杂鱼倒在篮子里到河里洗净,然后挂在厨房外稍微晾去小鱼身上的水分。这期间可以把红辣椒切碎,生姜切片,大蒜用刀拍扁,小葱切碎。
接下来母亲就开始煮鱼,柴火把锅烧热,倒入菜油在锅里炸熟,然后加水,等水烧热,把小杂鱼、红辣椒、生姜、大蒜、小葱、酱油等佐料倒进锅里烧煮,灶膛里柴火烧得旺旺的,很快就听锅里响起咕嘟咕嘟的声音。好多种鱼味交杂融合在一起,那香味在整个厨房飘荡,馋得我们直咽唾沫。
小河鱼的做法很多,红烧小河鱼、小河鱼炖豆腐、油炸小河鱼、咸菜煮小河鱼等。我最喜欢在寒冷的冬天,红烧两大盘小河鱼,留一盘放在碗橱里。过上一夜,那盘小河鱼就自然凝固得结结实实,即使把盘子倒过来,鱼冻子也不会滑出。虽然鱼冻是冰冷的,但进入口腔后,就能瞬间转换成温和的鲜汁,在肠胃中游走,鲜香无比。对喜欢喝酒的人来说,也是一道很美的下酒菜。
“鲜”字鱼为首。汪曾祺在《鱼我所欲也》里写了他喜爱的鱼,有石斑、鳜鱼、鲥鱼、刀鱼及小杂鱼虎头鲨、昂刺等,并详细介绍了吃法是汆汤,加醋、胡椒。鱼肉极细嫩,松而不散,汤味极鲜,开胃。小河鱼是汪老的一缕乡愁。
我拎着篮子,对发小说,你做个蹚网,下次回家,你带我到河里蹚鱼。发小笑道,好的,你来提前告诉我,我把过去的发小找来,再来一次下河蹚鱼。是啊,如果发小在聚在一起,下河趟鱼,那是多么快乐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