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胡 媛
井,对如今的孩童来说,几乎只是一个单字或者书本上的绘图。而我的童年回忆里,除了充满烟火味的老宅、小院、烟囱、水缸,还有一口方口圆肚的老井。它既不宽阔,也不独特,不过是朴实无华地独居小院一角。似水流年,如今的我已过而立,老井却依旧四季如一,不浅不竭,默默无闻地滋润着平淡如水的日子。
总角之年,我们家搬入县城一处黄墙青瓦的平房之中。屋子虽小,却有一方古朴怀幽的院落。彼时,自来水已涓涓流入千家万户,父亲却依然坚持在小院一角凿了一口井。俗话说,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。金湖三面环湖、衣襟带水,城外有三湖水,还有淮河水,随地挖掘,即得泉源。一直勤于劳作的父亲,身上总带着点传统农耕文明的执着与自信。年幼尚小的我,不懂水井的妙处,觉得现代化的自来水更便捷。父亲告诉我,水是生命的源泉,流水不腐亦不复,只有节水、护水,方能保得这碧波清流,不涸不竭。父亲还说,井是世代相传的水源,过去有“背井离乡”之说,所以井还是人们乡愁的情感寄托。从此,汲水、浸瓜、泡茶……井与我的童年生活脱不开、离不掉。
冬晨早起,井水温润似珠,打上来时冒着袅袅热气,透着温暖,我们全家皆用井水洗漱,无须加热。晌午,井台旁是热闹的锅碗瓢盆交响曲,汲水洗菜、烧锅煮汤……清冽甘甜的井水,煲出的汤格外清澈醇厚。
夏夜,父亲将下班时买的西瓜放进网兜,浸到井里。等晚饭吃得差不多时,瓜也浸凉了,拎出时泛着一层白白的雾气。当场剖开,一口一个爽快,竟一点都不比冰箱的冰镇效果差。清凉的瓜皮贴在脸上、脖子上,通体舒畅,惬意非常,比吹空调还舒服。
井水可作饮用,亦可用来灌溉。小院被父亲打造成一方安静却丰盛的灵秀天地。上有扁豆、青瓜等菜蔬,中有冬枣、金橘等鲜果,下有兰花、碗莲等群芳。莳花弄草,风雅亦需要一定的技艺。除了定期修剪养护,我们家还有一个妙招:浇灌井水。井水富含矿物质,是最接近自然的水。有了井水的滋养,小院春有花、夏有荫、秋有果、冬有绿。酒香不怕巷子深,好井也一样。总有四邻慕“井”而来,提了大桶小盆来院中汲水。一时间,小院门庭若市,让年幼的我对“市井”一词有了最初的感官认知。
老井浸润着小家的生活,也伴随着我的成长。开蒙启智,父亲教我写“井”字。他说,“井”字好写,两横两竖,直来直去,简单明了。亦如人的品性,有一说一,有二说二,通达却又不失规矩。在我眼中,井是人间烟火与四季三餐,是闲杂琐事与平淡流年,是夜晚倒影的月亮,是夏日沁甜的瓜果,是汲水后沿边的绳痕,是水乡生生不息的心脉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