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钱万平

我是十楼的边户，所以西窗台外面是无垠的天空。

一对年轻的喜鹊大概懂得庄子“无中生有”的哲学，居然在这片无垠的天空中发现有个窗台可以作为它们临时休息的“驿站”——它们正忙于筑巢，是很辛苦的。于是，早晨我在卫生间里时常隔着玻璃可以看到这对夫妇在此短暂休息，然后继续用它们的喙去折断树枝，好去垒它们爱的小巢；我会从它俩的体形大小与鸣声高低，去辨认它们的性别。我想用手机拍下它们的倩影，但转念一想，算了。拍它干什么呢？它们不稀罕我对它们的勤奋努力作宣传，因为它们觉得这是它们应该做的事，是自己乐意做的事，做这些事它们会从中得到快乐和收益，不掺杂着什么其他目的。它们很简单，都怀有一颗赤子之心，没有我们名之为“人”的那么虚伪。

再说，面对这么怀有赤子之心的鸟类，如果我四处用拍下的照片，来标榜我的“良善”，我与周遭世界达成了“和谐”，或者说明我的文明素养程度高等等，都是一种浅薄与无聊。环顾周围，天空浩渺，大地厚重。浩渺的天空给无数的云朵飞禽提供自由的空间，厚重的大地承载着万事万物，可它们都默默无言；比较起来，自己的一点算得了什么呢，如果还四处张扬，那不是自惭形秽？倒不如落得个“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”的陶醉。

但尽管如此，这对喜鹊夫妇对我的恩惠还是要铭记的。

我觉得比“苏门四学士”之一的秦少游幸运。秦少游需要“偶尔乘兴，步过东冈”，才能见到“正莺儿啼，燕儿舞，蝶儿忙”，可是我足不出户，便能享受鸟鸣，观赏雀舞，这是何等的福分？

尤其需要感谢这对喜鹊的是，他们垒巢的行为与过程让我联想起自己走过的路。我这一生有过两次自建房的经历。民间历来有“房子难盖，媳妇难带”的说法。盖房子与娶媳妇都是困难时期必须付出艰辛努力才能办成的大事。看到这对喜鹊来往奔波，我似乎看到了30多年前的自己在尘世间奔波的情景。

一天早晨，我在窗台上看到一截树枝遗落在上面，真的产生了“追思往事好沾巾”的感觉。因为我回忆起第一次建房，因为没有钱买桁条，其中一个主要部位的桁条准备用两根断木头连接起来凑合使用。我的弟弟看到了，说这怎么能行呢，要我换掉，我说没有钱换。当时他拿出15元钱，同我去王营买了一根木料。6月里的天，兄弟俩用两辆自行车搭着木料，步行20多里才把木料运回，路上连一根冰棍都舍不得买，也真的没有钱买。时至今日，还非常理解“幸福是奋斗出来的”这个金句的内涵。

窗台上这对年轻的喜鹊，在这个春天里与我相遇，与我结缘，让我这个春天过得有意趣，有活力，还有哲思。

我坚信，这是上苍对我的眷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