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郑庆霞
我去花店,定了一束圣洁的百合,清明的风儿像你那温暖的手,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。
冰冷的墓碑,镶嵌着你那温情的笑,我用纸巾轻拭着你的孤寂,刻骨的相思在我的脸上恣意流淌。
我不知道,你在的那个世界里是不是有鸟语花香,是不是有溪水潺潺,但我仿佛看到你的房前屋后开满了小花,而我送给你的百合盛开在你敞开的窗子外面。你屋后那片小小的树林里有光滑的石凳,石凳旁边有一条小小的溪流,它在欢快地流淌,你那小小的脚啊在溪流旁轻轻地荡来荡去。
你脸上的沧桑依然,你眼里的慈祥依然,唯一变了的是你那满头的白发,此刻变得乌黑,温顺地披在你仍然瘦削的肩上。
你最爱长发及腰,你说那才是女孩子的温柔。
那时候,我的母亲在田野里挥洒青春,用她最美的年华换来我们的欢声笑语,换来饥饿年代里贫瘠的营养。而你,在家里用你那双小小的脚,丈量着我们成长的路程;用你勤劳的手,把我稻草般的头发梳理得色彩斑斓、蜂蝶飞舞。
你的爱像永不枯竭的泉水,滋润着我成长里所有的贪婪。我要快快地长大,我要用我的反哺抹平岁月刻在你脸上的印迹,我要用我的爱让你满头白发一夜之间青丝飘逸,我要让你挽着青丝去寻找离你远去的至亲。
你那小小的脚支撑着同样小小的身子,用你满目的慈爱抚摸我稚嫩的发丝。你说:“好好成长,长成一个有出息的孩子,到大城市里拿工资,外婆我啊就开心了。”
于是我就努力成长、努力学习。每天晚上你都在煤油灯下纳着鞋底,或是缝补你破旧了的衣服,我在你的身边做着作业、默诵古诗。
我真的就到了大城市,真的就拿了工资。每一次回家,你都坐在我的身旁,用那双苍老的手理理我的刘海、掸掸我的衣襟。
我为你买最漂亮的衣服,买最有营养的食品,可是却无论如何买不来你曾经的年轻以及你曾经的依恋。
你曾经用梦一样的眼神望着我,给我讲外公在抗日战争中神一样的故事,讲他留给你嗷嗷待哺的那几张饥饿的嘴,讲你的孩子们那面黄肌瘦的躯体里不安分的灵魂,讲他们努力走出贫穷的决绝。
你的嗓音低低的,却满是自豪,所有的坎坷,你讲述得轻描淡写。
你说外公难得回家,但只要回来,他总会努力采来百合,有时候一大捧,有时候几小朵。有时候只有孤零零的一小朵,但你很满足,那已经不是所有花卉所能替代的最真的爱情。
当我的身边站立着一位小伙子的时候,你已然混浊的眼睛立即溢满了喜悦,但你就那么专注地望着、望着,一言不语。
小伙子拉住你的手,脆生生地叫你外婆的时候,你仍然那样静静地笑着。
我抱着你瘦瘦的臂膀,贴着你布满皱纹的脸,你在我的耳边像轻风一样低语:“好好对人家,人家才会好好对你,你要好好的。”
我把脸埋进你的颈窝,轻轻摩挲着。
“外婆,我一定好好过,一定好好过,我要把你接过去,我要带你去看那个大大的城市。”
你又轻轻地笑起来,用苍老的手指梳理着我长长的头发。
在那个深秋,你平静地离开了,慈爱的微笑停留在你安详的脸上。
你生前最爱的百合,我把它摆放在你的灵前,我多想那一刻啊,你能悄然站起,像亲吻我一样,亲吻着你的百合。
岁月没有因为你的离去而停止脚步,人生的旅途中,我始终记着你的话“好好对人家,人家才会好好对你。”
我和当初那位青年就这样记住你的话,记住你的最最平凡的祝福。在这简单的祝福里,我们认真地活着,活得平凡,活得简单,活得纯净。
清明是怀念的日子,我用你最爱的百合和几支真情的玫瑰,来到你的身旁,寄托对你的哀思。最爱的外婆啊,愿你在那个世界里,有百合相陪,有爱情相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