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关春燕

流淌在脸上的泪水，把我从梦境里唤醒。

迷蒙的我，见你离世前的样子，浮肿的身体、颤抖的手脚、含糊不清的语言，时断时续的嘱托。“二姑要走了，二姑不难过，真的不难过。”

我再次听到心碎的声音。我再次任思念的泪水奔涌，奔涌着流向你远去的方向。

我在河的此岸，念你，如昔。你在河的彼岸，望着河水湍急。

我们隔河远眺。寻不见过往的船只，寻不见架起两岸的桥梁。

轻风拂来，带着你从彼岸传来的讯息：“你不要来，你不要哭！”于是，我对你笑着。我想让你记得我们的深情，想让你记得我的笑容。因为，那是我们下一世相识的密码，再多的孟婆汤，也化解不掉的记忆。

我告诉你，我在尘世里安好。尽管这个尘世，有尘埃不停地飞扬，时而也会迷了我的眼睛，沾在我的衣襟。但你不要为我担忧。在我心里有暖阳，就不惧怕这世间的凉薄。

我听见你清脆的笑声，又是我们往昔里玩笑的声音。我说，你听一些舒心的音乐，和着音乐的曲调去欢唱，去舞蹈。你一并照做了。那一刻，我是闪耀在你心上的光亮，你的支柱。

在我的天空阴雨绵延时，你撑起疼痛的身体，护佑在我的身旁，为我一次又一次地撑起那把旧雨伞。那时，你是我的依靠，有你的慈爱，我心里很踏实。

此刻，我就在你帮我拣选的房子里，念你。房间里的绿植，泛着缕缕生机，你可否记得，滋养绿植的沃土，还是你帮我选的，那是你根植在我心里的愿景。

你容不得我受到半点儿委屈。在我伤心的时候，你一边帮着我，一边又安慰着我，“你不争，什么都不用争，你会有许多的福气”。你教会我，善是最好的修行，也是生命最好的加持。

你总说我很善良，这善会让我受伤。同时，也会让我在艰难的时刻，总有帮助我渡过难关的人。其实，我们何尝不是有着相同的基因？

你再难，都没舍得撇下我。哪怕，深更半夜，你几次昏厥，又从险境中醒来，都会挣扎着给我打电话，费尽力气地来对我告别：“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，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，照顾好家人。”

我又怎能不思念你？

泪水涟涟里，我见你离世前，每挪蹭哪怕半步，都是渗透着你的艰辛。我见你被用药后的副作用所袭扰，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疾苦。我不忍心看着你，看你变得虚弱，手拿不住东西。你费力地把饭菜送进嘴里，又会不争气地散落。你责怪自己的笨拙，又忧虑会成为家里的负累。

我懂得你的为难。你哪里是笨拙？你只是病了，病得有心而无力。你哪里会是负累？你自己那样难过，还惦记着一个个孩子，还嘱托我关照你的孙女，我又怎能不记挂在心上？

我见你身体愈发胀痛，表达愈来愈开始迟缓。来自各种的压力都困扰你，包括身体的、心理的、经济的，任意一个支点的崩塌，都会摧毁你的坚强。我懂得你的进退，那种难以抉择的进退。我更敬佩你，拥有顽强的毅力，以及过人的胆识。我知道，你真的很痛。你却说，不怕。因为，你要活着，你想活着。你诚恳地祈求，“五年，再让我活五年，陪伴至爱的亲人五年。”

然而，这终究是一个无法抵达的数字。

你静静地离开了，留下你的不甘，还有你的不舍与牵挂。我记住了，你对我殷殷叮咛。从此，我想安静地生活，将人生变得美好而辽阔。

又是个深念你的冬夜，很静，很冷。所有的那些旧事物已成过往，只剩你留予我的一些情意，以及那些曾经的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