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赵建业

日出斗金的洪泽湖盛产鱼、虾、蟹。一旦开捕，红旗猎猎，千帆竞发。拖网、兜网列队上阵，鲫鱼、青鱼、鳊鱼、白鱼、银鱼、毛刀鱼……小渔船拖大网，一天逮鱼上千斤，那是小菜一碟。

我结识渔民小周师傅，是在南京轮船公司的船队。后来，他们夫妻一条心，回到洪泽湖从事拖网捕捞。

小周比我稍长，中等身材。板寸平头，团圆脸，浓眉大眼，说话湖水滋养的腔音醇厚，露出两排洁白如玉的牙齿。渔民一向淳朴热情好客，性格爽朗像湖水一样壮阔坦荡。

30多年前的一个秋天，我应邀到他家渔船靠泊在洪泽湖九龙湾附近的船塘。

湖湾相聚，格外亲切。那晚，舀湖水，煮湖鱼，杂鱼鲜香，锅贴热乎，小夫妻热情。他爱人还特地为我们蒸煮了几只野生的洪泽湖绒毛蟹，毛螃蟹个头虽不大，但味道极其鲜美。几杯分金亭辣酒下肚。生性乐呵的他，和我们侃着捕鱼的故事。

壮实的小周是渔民子弟，他父辈是在洪泽湖以捕鱼为生的老渔民。以前父辈捕鱼的家当，说起来寒碜，小渔划子只有三四米长，船头有个拴船的木桩，船尾有生火的炉子，一两盆花草，长长短短的竹竿，捆扎在顶棚，竹竿帆布做成帘子，放下，船尾就是封闭的私密空间。船舱逼仄，容得下两三个人躺下睡觉；人进舱猫着腰，船板就是板凳，盘腿而坐，一张四方小木桌子，能容纳几个菜盘。船板也是铺板，两床被子叠得四四方方，靠在舱首一侧。渔民陪伴渔船漂在湖里，风雨飘摇，风吹日晒，不分寒暑。

他说，这样打鱼为生的，大多是两口子。如果生了个娃娃，在娃娃的腰间系一根一米多长的绳子，绳端扣在船上，系牢靠。行船跑马三分险，渔民深有体会。拖网捕鱼，要两三条几十吨的渔船同时作业。大拖网，像个大的口袋，网纲是手指粗的尼龙绳；网袋口有几十米宽，网袋下口沿，每隔三十厘米距离，会系牢一块扁铁，这样下网口下沉可以贴近湖底。捕鱼的两条机动船，张开大拖网，不急不慢，在湖水里徐徐向前，湖鱼不停进网，每隔几个小时，收网一次，将捕获的虾兵蟹将装到小划子上。再继续张开拖网捕鱼，日复一日，不分昼夜。如果湖风给力，竖立桅杆，张开白帆布船帆，船借风力，扬帆远航。

我说，真羡慕你们，在浩瀚的洪泽湖，船帆林立，拖拽夕阳余晖，融入大湖夕照，真是美不胜收。小周说，其实，说句心里话，在我们渔民眼里已习以为常，没有啥值得稀罕的。

小周说，现在捕鱼，没有父辈那样辛苦了。船尾架起了两台12匹的柴油机，几条船一起联合拖网捕鱼。不像父辈靠人力摇橹拖网。置办一条大的拖网，要数万元，是贵重的家当。张网捕鱼，要看季节、天气、风向、水文，捕鱼自有捕鱼的门道。同样是拉网捕鱼，有的收成好，有的收成差。现在春季开始有休渔期，为的是让鱼群有个休养生息的机会，避免过度捕捞。只要一开捕，每天都有哗啦啦的票子进腰包，一年苦下来十万八万的，不成问题。

渔船灯火照亮湖湾。凉风习习，湖水轻轻拍打湖岸，波浪恬静绵绵絮语，大湖夜色醉意朦胧。小夫妻俩自从开捕，整天在湖里拖网、下簖逮鱼。每天天蒙蒙亮，会有专门的收鱼机动快艇来收购；一大清早，洪泽大小的集贸市场，就可以见到鲜活的洪泽湖野生鱼虾上市。

一网捞起彩虹西。回想起30年前的秋天，与小周相聚洪泽湖，那时他家下水的新木船已算很大了，船长七八米，舱里舱外桐油漆得贼亮，一尘不染，泊在湖湾俨然是一道大湖风景。现在，洪泽湖十年禁捕，不知他们夫妻又做啥营生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