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张佐香
从东西到南北,从左右到前后,满园四月芳菲。我凝神于这满园一株株、一簇簇的四月海棠。
四月的春风中,海棠花一朵朵、一朵朵,圆鼓鼓,浓烈烈,艳滴滴的。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海棠花苞,想看着它们爆炸性地开出。“嫩蕊商量细细开”品读诗句,我惊叹古代诗人对事物的体察入微。难道花朵们之间早有约定,谁先开谁后开。我终于看到有一朵海棠花的花苞有些异样了,它在阳光中微微地颤动、颤动,仿佛此刻刚苏醒,惺松的眼眸,抖动的睫毛,微微地张开、张开,那张开的声音是那么柔和、那么舒缓,像极了恋人之间的低语,动听而又迷人。花开的声音是一种天籁,是自然界中一种最美妙的乐曲。
一树树艳丽的海棠花灿若云霞。蔚蓝的天空是它们的幕景,它们在和煦的阳光中临风而舞,旋转之际,花蕾裙子般展开,秀丽的身姿吸引住了一行行踏青人的脚步。海棠花奔放而热烈,清新而灼人。它们以排山倒海之势唤醒了春天,也唤醒了人们的心灵。
我在海棠花丛中穿行,或仰首,或俯身,用目光收割那一丛丛、一簇簇、一树树艳丽灵透的启迪。我想起了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和邓颖超夫妇的西花厅的海棠花。周总理生前特别喜爱海棠花。邓颖超在《西花厅的海棠花又开了》中写道:“海棠花开,你白天常常在繁忙的工作之中,抽几分钟散步观赏,夜间你工作劳累了,有时散步站在甬道旁的海棠树前,总是抬着头看了又看,从它那里得到一些花的美色和花的芬芳,得以稍稍休息,然后又去继续工作。你散步的进候,有时约我一起,有时和你身边工作的同志们一起。你看花的背影,仿佛就在昨天,就在我的眼前。”有一年海棠花盛开的时候,周总理在日内瓦参加会议,因为周总理不能看到那年盛开的海棠花,邓颖超就特意地剪了一枝,把它压在书本里头,经过鸿雁带到日内瓦。她想让周总理在繁忙的工作中间,看一眼海棠花,使他有些回味和得以休息,获得一种美的享受。每次读到《西花厅的海棠花又开了》,我总是被周总理和邓颖超夫妇之间深沉浓烈的情感深深地打动。西花厅的海棠花陪伴着他们为建设新中国而日以继夜地工作,生命不息,战斗不止,努力为人民服务。他们把彼此的爱溶化在人民之间,溶化在朋友之间,溶化在青年儿童一代,溶化在国家和民族的未来。他们的爱是深长的,是浓烈的,是永恒的。
静寂的夜晚,我在灯下读川端康成的散文《花未眠》,开头一段是:“昨日一来到热海的旅馆,旅馆的人拿来了与壁龛里的花不同的海棠花。我太劳顿,早早就入睡了。凌晨四点醒来,发现海棠花未眠。”我从网上查资料,才弄明白川端康成指的是“昼夜绽放”的海棠花,白天“醒”时叶子上的小叶都舒展平坦,夜里就寝,小叶片就成双结队地折合,酷似含羞草。偶见凌晨的露珠洒在海棠的花苞上,露珠在晨曦里闪烁,宛如深沉璀璨的眸子。如此这般,“未眠”的海棠花就更加神采奕奕了。偶见有春雨轻轻落在海棠的花苞上,那雨滴如同梦中的小令,轻轻的,细细的,有极其准确的分寸感。那分寸感一定是由神仙来把握的。
浏览《中国绘画史图鉴》,明代画家项圣谟在《花卉图》中,以谨饬的没骨画法画了海棠。“没骨画”法就是不用勾勒,直接上色。“花卉图”册共计十开,讲究造型,经意构图。图中的海棠既有娇妍之色相,又寓嶙峋之风骨,清新淡雅,很有古风。有别于其他花鸟画家的画风。项圣谟的海棠显出一派中国“闹”的意境,是那种不带功利的,抛却烦忧的,绝对的闹。热热闹闹的艳红,灿灿烂烂地开满了枝头,是重叠青翠里的一个活跃,让人心境立刻明朗开阔了。隔着千年的浩荡光阴,我看画中盛开海棠,会心一笑,有种平淡中与画家心灵相通的幸福感。在项圣谟的画里,我感受到了一个富足的、高洁的、雅致的、有趣的灵魂。
我与海棠相遇,它们穿越了千年的时光,在温暖的春天里无比热烈、无限深情地绽放。我穿越千年的时光,在诗文和画卷中寻访它们的踪影。海棠赐我以艳丽和芬芳,我赠给它们什么呢?如此一想,心里忍不住情思荡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