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仲 波
城市文脉是城市形态和城市特色的高度概括。城市文脉经漫长的历史演进、积淀与传承,留存于自然环境、建成环境和相应的社会文化之间,融于市民日常生活之中,对城市的建设更新和市民的行为起着潜移默化的影响,是城市的“根”和“魂”。由于自然环境、经济技术、社会习俗、宗教信仰的不同,城市与相伴而生的城市环境总是以一些特有的符号与排列方式,形成这个城市特有的地域文化和建筑形象、城市格局和城市形态。
淮安古城伴随着大运河的兴起而发展。公元前486年,吴王夫差为北上争霸而开凿了邗沟,从邗城(今扬州)引长江水至末口入淮,再经泗口北进中原,淮安扼泗水、淮水、邗沟交汇之地而成为重要的交通枢纽,成为春秋各国争夺的重地。由此,淮水南岸东西相距约60里的末口和泗口成为淮安城市发展起点。公元前223年,秦灭楚。秦在淮河之南设置淮阴县,成为淮安地区最早的行政建制。东晋永和五年(349年),北中郎将荀羡镇淮阴营建城池,义熙年间又在泗口附近设角城县、末口南置山阳县,泗口和末口交通要隘和边防重镇的地位更加突出。隋代大运河开凿贯通后,这里成为大运河与通济渠的转换枢纽。开皇十二年(592年),隋文帝置楚州,治山阳县。唐宋时期修竣淮河口北安官河,淮安成为淮北盐运要津,北宋时设转运使管理漕运。南宋宝庆年间改楚州为淮安军,后改为淮安州,明清时为淮安府所在地。淮安以控扼黄、淮、运三者交汇而成为大运河运道的关键咽喉,河、漕、盐、榷、驿、仓、船萃于一郡。独特的地理位置和自然人文环境,造就了淮安独特的城市形态和格局,从淮安府城(包括河下古镇)、清江浦(包括王营镇)至清口马头镇(古淮阴城、明清清河县城),形成了以大运河为空间纵轴,以古淮河、古盐河为横轴,以市域主要河道系统为网,串连而成的“三城鼎立”城市格局,孕育了丰厚的漕运文化、水利文化、民俗文化、宗教文化、书院文化、淮扬菜文化、地方戏曲文化。大运河水系及其沿岸的“三城鼎立”所构成的历史文化,是淮安这座古城最为显著的特色禀赋,是淮安“运河之都”的整体骨架。在这座沧桑的古城里,那独具特色的城市格局、古朴斑斓的短街窄巷、岁月留痕的名人故居、星罗棋布的文物古迹,像一首首低吟浅唱的岁月诗歌,诉说着大运河、城市、人文之间的时空互动,让我们感悟到一代代淮安人融南汇北、开放包容的胸襟,积极进取、坚韧乐观的禀赋,以及巷里人家家长里短的温情。
特别是在“三城鼎立”城市格局孕育和发展过程中,各类宗教应运而生,在东起淮安府城(包括河下古镇)、清江浦(包括王营镇)至清口马头镇(古淮阴城、明清清河县城)的大运河两岸,各类宗教遗迹星罗棋布,共同参与和影响着城市格局和风貌的塑造。据统计,解放初,淮安境内的庵、观、寺、院多达124座。清江浦大闸口方圆1公里范围内,有始建于明嘉靖九年(1530年)的清江文庙,始建于明朝万历二十年(1592年)的佛教慈云寺,以及建于明代的道教都天庙、伊斯兰教古清真寺,光绪十九年(1893年)的基督教堂福音堂等。儒教、道教、佛教、伊斯兰教、基督教(天主教)“五教”汇聚一处,呈现着淮安宗教文化兴盛繁荣的独特图景。
而在清口马头镇,大运河上的“水神信仰”文化种类众多且分布广泛,除了信仰漕运保护神“金龙四大王”水神外,还特别信奉碧霞元君(又称泰山娘娘、泰山奶奶、齐太太)。随着海上漕运向大运河漕运的转变,原来流行于沿海地区的妈祖信仰(又称“天妃”“天后”)妈祖娘娘也从海运之神转变为运河之神,在大运河沿岸落地生根。惠济祠地处古清口,历史上这里处于黄、淮、运、湖交汇之地,这段河道上建有惠济、通济、福兴三闸,由于清口地势高,水位亦高,漕船过闸完全靠人力拉纤,三闸水位落差一丈有余,水流湍急,断缆沉舟的事时有发生。人们为保平安,过闸前皆舍舟上岸到惠济祠烧香祷告。清初,惠济祠由原来只供奉碧霞元君,而改为后殿仍供奉碧霞元君,前殿供奉妈祖娘娘,共保一方平安。清代河务、漕运皆系于清口,康熙皇帝先后六次南巡,每次必到清口巡视河工,多次临幸祠下虔诚奉祀。其后的雍正、乾隆、嘉庆皇帝也都崇奉惠济祠神主。
7月6日,习近平总书记在考察苏州平江历史文化街区时指出:“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代代相传,表现出的韧性、耐心、定力,是中华民族精神的一部分。”“平江历史文化街区是传承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、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宝贵财富,要保护好、挖掘好、运用好,不仅要在物质形式上传承好,更要在心里传承好。”淮安在漫长历史演进中逐渐积淀形成的“三城鼎立”的城市格局,彰显了取法自然、因地制宜的营城智慧,造就了运河、古城、名人有机融合的人文环境,也为各种宗教文化的传播、碰撞和融合提供了便捷的通道,大运河、城市、宗教三者呼应融合,造就了淮安“运河之都”的古城风貌,让淮安有别于其他古城而散发着独特的魅力。在保护中发展,在发展中保护,延续乡愁离梦的城市记忆,传承薪火相传的精神血脉,是我们这代人的责任和使命。
一、要“以古人之规矩,开自己之生面”,保护和延续“三城鼎立”的城市文脉。在历史与现代的交融、发展与保护的碰撞中,我们要从古城各种文脉形态和各种建筑文化符号入手,加强对“三城鼎立”城市格局和肌理的研究,正确处理好“老”与“新”的关系,从而在古城保护和更新中,更好地突出古城的区域标识和文化风貌,平衡城市发展更新与历史文化保护,找准宗教建筑遗存与古城文明之间的内在联系,准确把握管控古城风貌的原则、方法和要素,既传承弘扬江淮传统营建智慧和建筑艺术,又重视利用新技术、新材料、新工艺,坚持古城保护和有机更新、有机衔接,全力打造大运河文化带标志性城市,讲好中国大运河“淮安故事”。淮安区7平方公里的老城区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核心区,是淮安府城记忆的活态标本,“四湖一垠”的自然环境、“三联城”的城市格局、古城中轴线和街巷纵横的城市肌理、传统街区和老宅庭院的历史风貌,应坚持系统性规划,有机更新,有效利用,从而使古城文物留下来“活”起来,让老旧历史文化街区升腾起烟火气、焕发出新活力。要挖掘文物文献,寻找历史记忆,维护马头古镇的官巷—安澜街鱼骨状的传统格局和街巷肌理的真实性、完整性,保持和延续“淮阴古县”的历史风貌。
二、以敬畏历史之心,推进历史文化保护和古城风貌品质提升。古人云:“畏则不敢肆而德以成,无畏则从其所欲而及于祸。”要本着对淮安历史文化的敬畏之心,系统梳理、深入分析淮安“三城鼎立”的城市格局所承载的历史文化内涵价值、科学艺术价值,深入挖掘隐藏在古城格局、城市肌理和古老建筑元素背后的文化内涵,稳步推进古城有机更新。淮安古城(包括河下古镇)、清江浦(包括王营镇)至清口马头镇(古淮阴城、明清清河县城)一线城镇整体以里运河为主轴,傍漕盐两运、治河保运而带来市井繁华、经济繁荣,特殊的人文环境使这里成为宗教建筑荟萃之地,所谓“城镇所在必有大型庙观、码头要津无不名刹云集”,构成了区域宗教传播及宗教建筑分布的独特景观,诠释了运河、城市、宗教建筑三者共生、相互塑造的关系,彰显了淮安古城的独特个性。要全面保护古城的风貌,必须充分理解其中的地理、历史、宗教、民俗等文化元素,重视宗教建筑在塑造城市风貌和个性中的地位和作用,把握城市历史文脉各要素之间的内在关系,从而以悠久的城市文脉作笔、大运河风情风光为墨,描绘出一幅新时代淮安“清明上河图”。
三、尊重古城格局和传统街区特色,保护和延续独具地域特征的根文化。保护古城文化遗产实际上是保护传统的人、地关系,街巷、里弄、胡同形成了有序的排列组合结构,邻里关系、房屋之间的肌理形成了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的社会性。古城的更新,要使这种景观和居民的相互关系能够维持发展下去,让历史街区留下记忆,让市民记住乡愁。历史建筑的价值,不仅在于形态的物质层面,其承载的历史记忆、生产生活方式、文化价值也是核心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。风情街区等里运河文化长廊各项保护更新工程,要高度重视历史地段、历史价值的再现,要高度重视以“五教融合”为代表的宗教文化,以丰济仓等为代表的漕运文化,以江淮民居、民间建筑、宗教建筑为代表的建筑文化,以大闸口商贸街为代表的商贾文化,根据文化遗产的实际情况,划分“核心保护区”“重点保护区”“风貌保护区”“建设开发区”等类型,因地制宜地保护与利用,以主题鲜明、独具特色、多元聚合的系列文化成果,为古清江浦的保护和利用奠定“文化之魂”。马头古镇惠济祠、天妃坝等道教遗存,是明清时期运河线上规模最大、影响最广的妈祖道场,形成了完整庞大的具有鲜明中国传统建筑特色的宫庙建筑、碑刻等,应在遗址的规划与保护、景观的恢复与更新上下实实在在的功夫。
四、协调各方力量,形成强化古城历史文化遗存保护与更新的工作合力。当前,部分基层工作人员文物保护意识和法律法规意识依然淡薄,对古城遗产保护工作的重要性和紧迫性认识不足,文物保护工作的具体要求在一些地方落实不够到位,导致古城、古镇悠久的传统风貌遭到破坏,一些重要遗址、名人故居、重要历史建筑被拆毁。如,牛行街、都天庙、林默予故居、赛珍珠故居、左宝贵楼、普应寺等一些历史文化街区、名人故居、宗教建筑、百年老店因城市改造、道路扩建而被无端拆毁。要通过多种渠道、多种手段宣传推介“三城鼎立”的城市格局、历史街区、历史建筑的文化价值和内涵,提高社会公众、青少年特别是基层各级干部的历史文化素养,增进对地方传统文化的尊重和了解。强化有关法律法规的刚性约束,落实保护措施和责任。同时,要充分发动民间力量参与古城历史文化资源保护与更新,形成政府、专家、社会力量共同参与、良性互动的局面。
(作者单位:市历史文化研究会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