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A04版:社会

在我的文字里永生

■仇士鹏

母亲是2013年去世的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笔下的母亲都是于怀念的天空下,趁着晨曦刚刚凝结的泪滴还没有蒸发时,悄悄地和我“相见”。无论文章长短,无论回忆的故事如何衔接,无论时空的脉络怎样与文章的逻辑勾连,我终究要承认,母亲已经逝去。

每一个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,都会不由自主地走上这样的写作方向,这是人之常情。几十年来积累的点滴回忆,经过文学的酝酿,足够在岁月的空旷之处倾泻。

我却有点不同。母亲去世的时候,我正在读初三,课业压力加上内心的张扬与叛逆,写作所必需的观察与思考被我束之高阁。所以,当我用一支笔试图让母亲在文字里永生时,脑海中的记忆储备只能支撑几篇文章的诞生,便消耗一空。

然而,仅一年时间,我写的怀念母亲的文章就从叙事性散文向抒情性散文转变,并不是因为有足够的技巧将抽象的抒情具象、升华,而是没有新的、真实的、鲜活的素材可以运用。

从去年开始,我又渐渐回归了叙事性散文,因为我突然醒悟,用过去的细碎印象拼凑出的母亲终究是有限的、片面的、静止的。这样的她,并不算在文字里永生,而是像标本一样被固定在一两篇文章里。真正的永生,要落笔于“生”字,它是无限的、动态的、丰富的、延展的、充满未知与新奇的具有高度创造力的过程。

于是,我以记忆中母亲留下的音容笑貌为抓手,重新塑造母亲的形象——在近十年后的今天,她的头发该是怎样的雪白、她眼角的鱼尾纹该是怎样的褶皱……我开始想象,她若是活着,遇到我所遇到的一个个问题,会怎样用她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去启迪和引导我。这当然不是真实的,但它会无限趋于真实,因为随着阅历的增长,我的世界观、价值观终会和母亲达到同一水平线。

然后,我把她放到一个个情境里,让她嬉笑怒骂,让她陪着我从高中走到大学,让她见证、参与我的一切。这样,她在我的笔下拥有了全新的人生。无论岁月怎么流转,只要我去想,母亲就始终在我身边;只要我的笔尖还能在纸上转动,母亲那戛然而止的生命就能源源不绝地奔流。

这个过程,是我用对母亲的理解一点点地诠释对母爱与亲情的理解的过程,也是我用失去母爱后的经历重新塑造母亲形象的过程,更是我向冥冥中的母亲展示成熟、释怀遗憾的过程。

而这样的母亲不再是我的专属。当我以过来人的身份重新演绎人类血脉深处对亲情的眷恋与珍藏,若有人能从我塑造的母亲形象中看到自己母亲的影子,能够在那一刻听到、听懂我藏在字里行间的心跳,那将是我最大的福祉。

2022-11-14 1 1 淮安日报 content_199113.html 1 3 在我的文字里永生 /enpproperty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