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A03版:社会

听 槐

市政协文化文史委主任 马继峰

在老家的村口,有一株老槐树。一到夏天,老槐树绿荫匝地,嫩绿的叶子缀满枝头,密密的、厚厚的,就像村里的一位老者要为小小的村庄撑起一片天。

我的父亲瘦削矮小,虽目不识丁,却勤劳、诚实、善良、宽厚。无论岁月怎样变幻,他始终像老槐树一样护佑着我们从幼年走向成年、从苦难走向幸福。

记忆中,我的母亲一直多病。父亲在运河边一家水泥厂烧窑,家里的重担几乎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,日子过得捉襟见肘。当时,我的两个姐姐早已过了义务上学年纪,而我也该上学了。9月要到了,眼看就开学了,父亲时常一个人蹲在墙角,默默地抽着用草纸卷的旱烟,为我的两元钱学费而犯愁。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孩,两个天资聪慧的女儿上不起学,不能让儿子也呆在家里……他总责怪自己不是个好父亲。

一天,父亲从县城回来,一脸苍白,强打着精神告诉我:“儿子,你可以上学了,学费有啦。”那个下午,他亲自领我到村里的小学报了名。“外甥多像舅”,也许受读过几天私塾的二舅影响,我对学习特别感兴趣。从一年级开始,我每次考试几乎都居班级前三;考初中时,是全乡第二名;考高中时,是全乡8名中榜者之一。高考那年,我所在的那所农村中学也只有我一个人考中了“铁饭碗”工作。每次考了好成绩,父亲都会在人面前夸我几句,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。

后来听母亲说,我小学那几年的学费都是父亲卖血换来的。每次一想到这件事,我的眼泪就会夺眶而出。

父亲木讷、诚实且直率,从不说假话。父亲当过兵,由于他能吃苦,经常受到部队领导表扬。领导曾找他谈话,打算吸收他为入党积极分子。有一次,他回家探亲,到部队后就把自己途中所见的“浮夸风”如实汇报给相关负责人,结果,不但入党成了泡影,而且很快退了伍。

退伍后,父亲在一家水泥厂当烧窑工,一干就是近30年。因长期在水泥厂上班,父亲后来得了严重的肺心病,不到50岁就退养回家了。入党的愿望虽然没能实现,但父亲从未抱怨过,更没因为自己说了实话而后悔。他虽然没能成为一名共产党员,但他经常把党恩挂在嘴边:“共产党好啊,没有共产党哪有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。”

家风如春雨,润物细无声。父亲虽然受穷多年,但对金钱看得很淡。我在县区基层领导岗位工作过,他常对我说:“有固定工资就行,一家子能安稳生活就是幸福。”我知道这是老人家在提醒我、敲打我。父亲淡泊的金钱观,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儿女——除了我和妻了有固定工资,我的两个姐姐都在农村,尽管家庭经济不宽裕,但亲朋邻里若有急需,我们都会慷慨解囊、无私帮助。父亲一生没留下什么物质财富,但他用朴实的言行让我们分清了名利、懂得了孝道和做人的道理。身教重于言教,他营造的良好家风,成为我们这个大家庭最宝贵的精神财富。

父亲生病30多年,年年需要住院治疗,每一次儿女们都倾情陪伴、悉心照料。大家庭的和睦,极大地影响着下一代的成长,几家的孩子都很听话、懂事、孝顺,健康阳光、积极上进,每个小家庭也都过得其乐融融。

如今,父亲已离开我们4年多了。每年,我都会到老家那株老槐树下坐一坐、听一听,一阵风吹来,树叶便发出沙沙的声音……听槐,是听一种心音;听槐,就是听一缕清音。

2022-08-10 1 1 淮安日报 content_191361.html 1 3 听 槐 /enpproperty-->